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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
胡同口的象棋摊热热闹闹，菜包子和二蛋因为一步棋吵得脸红脖子粗。看热闹的人分成两派，一派说举棋不悔，愿赌服输，菜包子不能耍赖；另一派说菜包子的手还没离棋子，不能算悔棋。今晚天气闷热，看棋的人特别多，把棋摊围得严严实实，菜包子和二蛋把汗衫子甩掉，还是不停地冒汗。菜包子说，闪开点，闪开点，像捂酱豆一样，身上都快捂出毛了。人群闪开一道缝，眨眼又堵严实了。菜包子和二蛋是棋盘上的老对头，一边下棋一边嘴巴闲不住，都吹嘘自己棋艺高，把对方说成臭棋篓子。两人下棋有彩头，谁输了打一关，就是拿一块五的烟散一圈，会吸烟的都有份。看热闹的天天围一群，看下棋是快乐，看菜包子和二蛋斗嘴也是快乐。李筛子插话说菜包子的炮过河就过河了，不能再回过去。菜包子抬头看看是李筛子，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从武当山修道回来了？李筛子说，修道不修道，你不能和二蛋耍赖。菜包子说李筛子，别瞎球说，啊。二蛋说，李筛子，到哪个国家访问去了？大伙惊异地瞥一眼李筛子，猛然想起来，这个铁杆棋迷有一段没来了，以前只要棋摊不散他就不回家。大家的兴趣很快集中到了棋盘上，没有人问李筛子为啥这一段没来。二人争执了一支烟的工夫，最终以菜包子给二蛋点支烟为代价，悔一步棋。李筛子挤到最前面，脱下鞋垫在屁股下面，专心看棋。场面静下来，只有棋子的嘭啪声，还有菜包子和二蛋的斗嘴声。大伙都不敢吭声，两人赌彩头就是为了封住观众的嘴，多年的规矩了。二蛋输了，散一圈烟，给李筛子一支。李筛子笑笑说，不吸，戒了。大家又惊异地瞥一眼李筛子，这家伙可是有名的大烟鬼，一天两三包，一天不吃不喝可以，一天不抽烟用他自己的话说，能憋死。看棋的时候更是不断火，就是从头到尾只用一根火柴。李筛子推开二蛋的手，对着人群外的小卖部喊一声，狗头，拿瓶啤酒！大家又一次惊异地看看李筛子，这家伙连瓶汽水都舍不得喝，咋会舍得买啤酒？他在煤炭转运站拉架子车，老婆隔三岔五地干个零活，家里有四个子女和丈母娘，李筛子除了抽烟花钱，平时没花过钱，就是买包烟也得把票子在手里滤几遍，像过筛子一样，人送外号“李筛子”。声音没有传到狗头那里，立即有几个人热心接力，狗头，拿啤酒。啤酒拿过来了，大伙都睁大眼望惊异地望着李筛子，不相信李筛子敢这么浪费。李筛子问多少钱，狗头说三块。大家的眼睛瞪圆了，三块？三块能买两包烟呢。李筛子付了钱，用牙啃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一气，啪，杵在面前的水泥地上。人群里非常静，李筛子喝啤酒的声音和杵瓶子的声音灌满每个人的耳朵。菜包子狠吸一口烟，问李筛子，你咋敢喝啤酒，不怕嫂子收拾你？李筛子笑笑，我怕啥？我现在是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喝啤酒更不在话下。李筛子声音不大，所有的眼睛都瞪圆了，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所有人都不敢再看李筛子又黑又黄的脸。有人连忙说，菜包子，烟都烧着手了，抓紧时间再给弄一支。菜包子爽快地说，放心，五分钟之内让你抽上烟。二蛋撇撇嘴，关王庙的奶牛场关门了。有人明知故问，为啥关门？牛都死了。咋死的？吹的！二蛋把最后一颗棋子摆好，走，让你先走。棋没有下完，李筛子被儿子叫走了。所有人都盯着李筛子的背影看。菜包子和二蛋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透过人缝瞄一眼李筛子，他的背影又干又瘦。从那天起，李筛子再来看棋大家都不给他让烟了，对他也很客气。有时候因为棋盘上的事闹争执，李筛子说啥别人不和他抬杠，不像以前那样抬得脸红脖子粗。李筛子隐隐觉得大家有意让他，左想右想也闹不明白。没有人抬杠也就没有了抬杠的乐趣。李筛子故意和人抬杠，他和谁抬，谁就顺从他的说法，杠就抬不下去了。没有了乐趣，李筛子就时常买东西吃，卖热豆腐的过来，来一碗，呼噜呼噜；卖炒花生的过来，称半斤，咔吧咔吧；卖桃的过来，称三五个，在裤腿上蹭蹭，嘎吱嘎吱。有时候李筛子让别人吃，别人慌忙往后退，连连说不吃，不吃。李筛子只好自嘲说，我现在是想吃啥就吃啥，自在。李筛子去棋摊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国庆节放假，棋摊比平时更热闹。李筛子有一个月没来看棋，棋摊越来越引不起他的兴趣了。见李筛子来，大伙的眼睛又瞪圆了，每个人都时不时地偷偷瞟他，要是他不在意，就盯着看一会儿。李筛子浑身不自在，看了没两支烟的工夫就走了。杨先儿来了，杨先儿忙得很，要不是放假没工夫来看棋。杨先儿一来立即成了中心，看棋的不看了，下棋的不下了，问这问那。医院肿瘤科主任，老话称医生为先生，邻居们不称杨先生，而是称杨先儿。杨先儿在全县很有名，经他手诊断出癌症的患者多得很，用胡同口棋摊上的话说，能拉几卡车。菜包子问杨先儿，是不是给李筛子看过病。杨先儿说没有。二蛋说，那他咋说想吃啥就吃点啥哩？杨先儿说不知道。胡同里的人都知道，杨先儿只要给人诊断出癌症，就会笑呵呵地说，没事，想吃就啥就吃点啥。结果，想吃点啥就吃点啥的人大部分都活不过半年。但是，李筛子这家伙不光想吃点啥就吃点啥近半年了，而且也上膘了，脸色也红润了，看起来比先前还硬实。杨先儿比谁都好奇，准备找李筛子问问。第二天，杨先儿早早地在胡同口迎见了李筛子。杨先儿一见李筛子吃了一惊，这家伙得了这样的病还拉架子车，真厉害。杨先儿打过招呼，没话找话说地磨蹭好大一会儿，也没好意思把要问的话说出口。李筛子走了几回，都被杨先儿借口拦住了，这一次再找不到借口了，只好豁出去了，李筛子，你在哪儿找的偏方？李筛子一头雾水，呆愣愣地望着德高望重的杨先儿。杨先儿知道李筛子没听明白，重说一遍。啥偏方？李筛子还是一头雾水，还是呆愣愣地望着德高望重的杨先儿。就是，就是，就是——治疗癌症的偏方。杨先儿又一次豁出去了，要是能问出来这种灵丹妙药，不光能提高自己的医术水平，还能为更多患者带来福音。李筛子更加一头雾水，治疗癌症的偏方？那是你的偏方，我咋知道哩？杨先儿只得耐住性子慢慢说，你不是想吃点啥就吃点啥有快半年了吗？李筛子点点头。可是，你的身子骨不但没有垮，还越来越壮实，脸色越来好看，黑里透红，从这些特征可以断定，你身上的癌细胞没有扩散，而且被大量消灭了……李筛子以为杨先儿发癔症，杨先儿，我是李筛子，不是你的病号。这回轮到杨先儿发愣了，你不是几个月前就想吃点啥就吃点啥了吗？是啊。那你不是得了那病吗？啥病？癌——癌症？没有啊。那你为啥就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哩？哦，我大闺女考上大学，不想上，我说尽管上，爹砸锅卖铁也给你交学费。我就把烟戒了。杨先儿又是一愣，那，那谁让你说想吃点啥就吃点啥？老婆。老婆？老婆见我戒了烟难受，又干那么重的活，就让我想吃点啥就吃点啥，我也想开了，又是吃零嘴又是喝啤酒，一个月下来还是比抽烟省钱。李筛子拉着架子车走了，杨先儿呆呆地站在胡同口。编辑很辛苦，请动动您尊贵的手，点击文章右下角“在看”二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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