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者心理,坐标长沙,我们由一位精神科医生霞峰和四位精神分析家三叔、刘莹张新和周玥雯共同组成。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精神分析(主要是拉康)的研讨、临床及科教和实践工作。
本次读书活动是公益的,书目是《拉康精神分析词条》,每周六14:00-15:30进行,通过QQ()群讨论,欢迎大家来围观~
第7次
书页68页辩证
三叔:我想先从《鼠人》个案来开始今天的讨论。我们知道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会出现这样一个强迫性念头念头,即一旦他做了或没有做某件事他父亲就会死,所以他会给自己设置很多荒诞的仪式或行动,成年后,他的脑海中会突然出现很多指令,他不得不照做,否则不幸就会降临在他的父亲或情人身上,比如鼠刑。而当他第一次跟弗洛伊德谈到这个刑罚时,他表现极其矛盾的情绪:恐惧和尚未察觉的快慰。这恰恰告诉我们,这是一种享乐(jouissance,或者用“痛快”这个台版翻译更合适)。鼠人的一切强迫症状都呈现出自相矛盾,而弗洛伊德恰恰天才般的指出了这一切都不过是鼠人对于父亲过于强烈的爱恨冲突的隐喻,这种冲突使他不断陷入怀疑和延宕中,以至于不得不借助脑海里的强迫性“指令”来展开行动。为了压抑无意识中的恨,爱也越发强烈,两者互为支撑如硬币的两面。而同时,无法来到意识之中的被压抑的情感只能通过症状来表达,这就是爱与恨的辩证,无限温柔的爱的背后,是一种施虐性的恨意,这里绝不是通俗意义上说的事物具有两面性,而是说,任何事物在向世界敞开的过程中必然走向其反面,而在精神分析的意义上,如果我们不能理解辩证,就不可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令我们恐惧的对象恰恰指涉出我们的渴望——正如拉康所言,分析是一场无尽的辩证。
在鼠人这里,对父亲遭遇不幸的担忧正是源于他希望父亲真的遭遇不幸——这样他就能跟他迷恋的那位情人待在一起,因为父亲给他安排的结婚对象是另一位家境优渥的女士;又比如说小汉斯,汉斯对马的恐惧,以及对马会摔倒然后死去的担忧其实意味着他在内心深处渴望着父亲死去——然后他就能独享母亲。如果去弗洛伊德的文本我们就会发现,他无时无刻不在运用着辩证的思考,而这也是每一位分析家必须在他的临床中去尝试的——否则治疗就只会原地兜圈——事实上许多人就是这么干的:当分析者讲述其恐惧或害怕的事件时,他们竭尽全力去安慰分析者这些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而恰恰忽略了这种恐惧已然表达了后者的无意识欲望。
文本里提到拉康式的辩证和黑格尔式辩证的差异,我并不认为拉康用了一种新的辩证法来研究精神分析,而是说辩证本身就是可以被辩证的,拉康是在黑格尔式辩证的基础上对这种辩证进行了进一步辩证。精神分析就是辩证,这种观点其实在弗洛伊德那里就已经被隐隐提到过——所有在分析中呈现的材料都可以不断分析下去,这个过程没有终点。因为无意识就不可化约的,无论怎样分析,这种分析已经不可化约的无意识影响着甚至操控着,我们甚至可以说,无意识本身就是一种辩证法。
回到文本。关于阳具,阳具是一个欲望的象征,它除了标示出母亲欲望的向度,再无别的什么意义。正是因为任何事物都可以填补这个结构上的空位,因此任何事物都可以是阳具,同时任何事物都不是阳具——这就好比未知数X,任何数都有可能是X,因此任何数都不等于X。阳具唯一的意义,就是意义的不在场,它本身没有意义,却是意义的保障。
问:人生本就无意义。
我们可以这样说,人生的意义就是对其无意义本质的遮蔽。比如对一个男性而言,勃起意味着强大,但问题是,勃起这一特殊时刻的强大恰恰指涉出非勃起的普遍状态下的阳痿,而阳具,以及由阳具保障的意义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假装存有其实匮乏的东西。
问:阳具就是为了遮蔽那个匮乏的黑洞。
可以这么说。拉康说过,人是欲望的载体,而欲望是对于欲望的欲望,是让欲望得以持续下去的欲望——这也是辩证法。而癔症和强迫症的区别无非是他们在处理欲望的问题时采取了不同的方案。癔症绝不会让自己满意,也绝不让别人满意。这样欲望才能维系。而强迫症是癔症的方言,他不是不让自己满足,而是如同苦行僧一般欲望着不去欲望,或者说欲望着不可能的欲望,以保证欲望可以朝向无限遥远的未来延宕(比如拖延)。癔症这里总是有一个困惑,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大他者满意。因此当一个癔症察觉到自己快要被满足时,或者其伴侣即将被满足时,Ta会想方设法的阻止这种满足,比如在被追求者表白时,癔症很可能会拒绝,可一旦这位追求者真的打算离开时,他/又会失落甚至想方设法继续去引诱这位即将放弃的追求者。癔症正是用这种方式维系着大他者和她自身共同的匮乏——这个匮乏保证了欲望,同时定位了欲望的能指,即阳具,遮蔽了真正的无的黑洞。
在许多超级英雄电影里我们也能看到一种属于“直男”的阳具逻辑,比如说超人和蝙蝠侠,他们在穿上斗篷戴上面具后都无比强大,但这同时也指涉出他们作为人的一种根本的匮乏——这种匮乏不是说力量不够,而是说,任何超级英雄都有人类的情感,因此只要他们所爱之人仍有匮乏和欲望,他们就必然有匮乏和欲望——而麻烦的事情就在这里,即便超人上天入地所向披靡,却依然跟普通人那样要面对他的母亲、恋人和朋友——他的神力无法用来解决欲望的难题。因此,拉康说女人是男人的症状,恰恰是因为,女人的存在本身就道出了男人匮乏的真相,道出了男人看似勃起实则阳痿的真相。许多男人看似手握着一根知识、财富或者权力的象征的阳具,但其实他是阳痿的,这就好比已经化身为齐天大圣的至尊宝,明明手里握着一根坚硬的铁棒,却连紫霞的爱都不敢接受——不光如此,如果不是紫霞用身体为他挡牛魔王的最后一击,他已经死了。这就是说,当男人不得不借助一切带有阳具意义的符号来回应女性大他者的欲望时,这本身就意味着离开了这些符号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何等的无能!这就是男人的悲剧,而女性只是让这个悲剧呈现了出来。
问:金钱和财富都象征着阳具,例子:同事因为撤职,诋毁他人表现在语言上,后来终于上位。主管的位置对他来说就像征着阳具吗?
三叔:是的。欲望一定涉及到一个他者,正如前面提过的,阳具唯一的功能就是指涉出母亲欲望的向度,任何欲望都是大他者的欲望。
问:关于欲望的辩证,当你很渴望什么的时候,是不是也意味着抗拒呢?
三叔:完全有可能。比如杜拉的个案,她看上去欲望着K先生,引诱着后者,可是当K先生真的向她求爱时,她给了对方一巴掌然后就跑掉了。因此弗洛伊德认为杜拉真正欲望的不是K先生,而是父亲——父亲欲望着K夫人,而杜拉去引诱K先生只不过是想取代K夫人的位置而被父亲所欲望,否则无法解释杜拉自相矛盾的种种行为,当然拉康对这个个案进行了重新解读,我们以后会谈。
问:明白了,所以这个辩证不是一个公式,而是一个更丰富的东西。
三叔:就像精神分析,很多人说不就是泛性论吗?不就是恋母情结吗?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接下来我们谈谈扬弃,这也是黑格尔提出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而在精神分析中的维度,就像在文本中讲到的那样,拉康认为“扬弃是哲学做过的诸多美梦之一”,我们把扬弃这个概念通俗化就是正反合,正题、反题、合题,每一次思辨都包含着一个扬弃的过程,但在拉康这里,合题是不可能的。这里我试图粗略的讲一下,例如我们政治课上,把扬弃定义为对否定的否定,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实际上在黑格尔这里,扬弃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的扬弃是对感性的抽象化,比如我们在看到一只猫时,之所以把这种生物辨认为“猫”,是因为我们脑海里有一种关于猫的抽象概念,但这个概念不是“真实的猫”,而是一只“抽象的猫”——我们只需要借助一个形体的大致轮廓(即普遍、抽象的猫的轮廓)就能做出该生物是“猫”的判断,而不需要去在意这只猫身上的伤疤,缺掉的牙齿等等。因此一阶扬弃简而言之就是,扬其概念,弃其现实,或者说扬其普遍性,弃其特殊性。
而第二阶段才是真正关键的。在第一阶段,看上去的情况是我们作为有“知性”的人,把一个对象身上那些现实的、特殊的东西放弃,只保留那些普遍而抽象的东西,但黑格尔认为,并不是人在对拆解和扬弃对象,而是对象为了朝外部展开自身,在完成自我拆解和自我扬弃,而人只是被动的见证了这一过程,而该过程的中介就是人的知性。
因此,不是人扬弃了对象,而是人与对象都在自我扬弃——当人开始拆解和扬弃他的感性的时候,他就来到了知性的范畴;而当人开始拆解和扬弃他的知性的时候,他就来到了理性的范畴。因此,如果说一阶扬弃是知性对感官材料(感性)的辩证反思,那么二阶扬弃就是理性对于知性的再次辩证和反思。正如宋代一位理学家陆九渊所言,非我注《六经》,而是《六经》注我。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二阶扬弃——当“我”以知性或理性见证一个对象的自我拆解过程时,“我”自身也被我的知性和理性拆解了——同时这种知性和理性也可以得到进一步的拆解。这里可以联系到马克思的“异化”概念。我们上次说过,一个人在劳动的过程中,比如他做了一把椅子,那么,在木头变成椅子的过程中,人也因此被改造为一个劳动的人,一个原本不是他的东西。他通过劳动改造世界,而这种改造的过程本身也反过来改造了他。而拉康的镜像理论也跟黑格尔的“扬弃”概念有着莫大的关联——主体跟其对象的关系绝不是单纯的认识和被认识的关系,而是一个辩证的、相互扬弃相互异化的过程。
需要注意的是,感性、知性以及理性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知性是感性对感性本身的感知,而理性是知性对知性本身的认知,这里绝没有什么与生俱来或者外部强加的事物参与进来(至少在黑格尔这里是如此)。因此当一个人可以用理性对他自己的理性进行思考时,他就走向了黑格尔意义上的“进步”,是走向“绝对精神”的必经之路,而到了拉康这里,他对黑格尔的这种辩证思想进行了再次辩证——正因为无意识的不可划约性,扬弃或者说“进步”的过程是不可能真的抵达“绝对精神”的:因为主体是分裂的,任何一种在意识之中对无意识的反思已经在无意识的影响和操控之中。这也是文本最后所表达的意思。
问:为何照镜子时,觉得镜中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是两个不同的人,哪个像是真的?
上次我们举了一个例子,一个画家去画画,面对一个空白的纸板,其实不是空白的,他已经投射了自身的欲望。
照镜子也是一样的,镜中也涉及到了自身的欲望。
所谓的他者看到的形象和自己看到的即使是不一样的,也不能说这个就是真实的形象,因为他者看到的形象也已然包含着他者的欲望,
某种意义上不存在客观的对象,一旦一个对象进入了我们意识,就已经遭遇了无意识的影响,遭遇了欲望的加工,遭遇了异化。
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感受到了是另一个的形象。谁看到的是真的谁看的是假的?也可以说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镜乃迷具,非悟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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